一个女护士,因为个人恩怨,枪杀三名医护人员。这样一个人,判死刑也不亏吧?一命换三命,她还欠两条命。
但是年新疆建设兵团女护士蒋爱珍射杀3名同事,人们却对她寄予极大同情。蒋爱珍判刑以后,全国各地的信件像雪片一样飞来,还有很多人给她寄钱寄物,表达对她的关心。《人民日报》专门为她发文“蒋爱珍为什么杀人?”引发全国大讨论。
这可以说是个轰动一时的事情。
蒋爱珍杀人有什么特殊之处?是什么原因点燃一个女护士的怒火?又是什么原因引发全国人民对她的同情呢?
我们一看究竟。
蒋爱珍是浙江绍兴人,年,16岁的蒋爱珍初中毕业,长成一个水灵灵的姑娘。蒋爱珍的哥哥在新疆石河子建设兵团工作,那时流行支边。蒋爱珍初中毕业以后由哥哥接到新疆,来到新疆石河子建设兵团,在农场里劳动。
16岁的蒋爱珍身材纤瘦,身体里却有用不完的力气。她像成年男性那样下田种地,翻土、挑水、赶车、摘棉花,从不叫苦叫累。节假日她也不闲着,到伙房里帮助伙房师傅刷锅洗碗,日常给军垦战士们缝缝补补。这个勤快能干的姑娘很快获得了人们的好感。到建设兵团第二年,她就入了团,很快又入了党,还被评为青年积极分子。
一位兵团领导夸她:“小蒋,你真是我们兵团一枝花。”
年,医院招收一批护理员,聪明能干的蒋爱珍获得推荐资格,到护理员短训班接受培训,结业以后,她在团医院当了一名女护理员。
蒋爱珍一心想学好护理知识,当一名优秀护理员,哪知她即将卷进一场舆论风暴里去。
蒋爱珍到团医院当护理员时才18岁,哥哥对她不放心,嘱托老战友张国政帮他照顾妹妹。张国政受战友委托,在蒋爱珍的工作和生活中,给予她很大帮助。
由于一些特殊原因,团派系斗争非常激烈,医院内部也拉帮结派,医院副党支部书记的张国政是很多人的眼中钉,他们在副院长粟某支持下,一心想抓张国政一个把柄,把张国政搞下来,把他们的人换上去。
那个时候“乱搞男女关系”是大罪,足以让一个人身败名裂。那些人就想从男女关系上入手,把张国政搞臭搞垮。
蒋爱珍稀里糊涂地成为他们的牺牲品。
年3月18日,蒋爱珍获准回乡探亲,在她回家的前一天晚上,张国政和护理员小周来到她的宿舍,张国政嘱咐她路上一些注意事项,就与小周离开了。
没想到粟某一派的李佩华、谢世平暗中盯着张国政,他们发现张国政到蒋爱珍宿舍去,就断定他俩有奸情,招呼了六七个人去“捉奸”。
他们让一个护士去敲蒋爱珍的宿舍门,跟她说,手术室里的无菌纱布没有了,让蒋爱珍跟她去拿纱布。蒋爱珍连忙从宿舍出来,跟那个护士去拿纱布。
蒋爱珍拿完纱布回来,发现谢世平正打着手电筒鬼鬼祟祟在她房间里乱照,她还发现李佩华也躲在暗处盯着她。
天真的姑娘没想到他们是来“捉奸”,以为他们盯上她宿舍的钱了。她在宿舍里放着九百块钱,想探亲的时候拿回家去,她以为他们是来偷钱的。
蒋爱珍很害怕,她想到书记家去反映情况,书记家住得比较远,医院附近的副书记张国政家。张国政跟着她来到宿舍,正在询问详细情况,谢世平、李佩华闯了进来,张国政问他们进来干什么,他们阴阳怪气地说:“来抓鬼啊!”
张国政问他们:“你们抓什么鬼?”
他们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抓色鬼啊?”
张国政气愤地跟他们吵了起来,医院书记和支委人员,让他们评理。书记询问了有关人员,又在蒋爱珍的宿舍里查看一番,没发现异常,谢世平和李佩华等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走了。
闹了一夜,蒋爱珍基本上没睡觉。第二天天亮出来,她发现她被流言蜚语包围了。谢世平和李佩华的老婆到处跟人说,张国政昨天晚上与蒋爱珍“搞破鞋”,被人们发现了。
蒋爱珍听到这样的谣言,又难过又羞愧,家也不回了,在宿舍里放声大哭。
然而这没有制止住谣言传播,医院医院之外,人们添枝加叶,细节越来越丰富,有人说张国政与蒋爱珍一丝不挂被人们从被窝里抓出来,还有人说得更难听,蒋爱珍浑身是嘴也说不清。
3月底,团长派以副参谋长杨铭三医院,调查三一七事件。
蒋爱珍看到工作组入驻,心里燃起希望。她找到杨铭三,跟他说了事情经过,希望他为自己主持公道,还自己一个清白。
没想到杨铭三与张国政有矛盾,两个人曾经吵过架,他想借机整整张国政。他强迫蒋爱珍交待她与张国政通奸的经过,张爱珍不交待,他就威胁蒋爱珍。
蒋爱珍向团长求援,请团长主持公道,团长只是和稀泥,根本不在意她是不是受冤枉。
在巨大压力下,蒋爱珍精神崩溃了,她出现了精神分裂的症状,有时无缘无故哭喊着要找妈妈,有时一个人披头散发在戈壁滩上游荡。
以杨铭三为首的工作组查了半年,也没查出张国政与蒋爱珍通奸的证据。气急败坏的杨铭三不顾其他工作人员阻拦,执意召开批判大会,要求蒋爱珍交待她“装疯卖傻”和与张国政通奸的经过。蒋爱珍迫于压力,承认自己有“装疯卖傻”行为,但是不承认她与张国政通奸。
那些人对蒋爱珍的检讨很不满意,他们质问蒋爱珍:“你有精神病,怎么不去跳水库?怎么不去撞火车?”
他们的老婆在台下跟着起哄,说些下流难听的语言,对蒋爱珍进行人格侮辱。
长达半年的流言蜚语和各种调查、批判会,让蒋爱珍彻底绝望了,她想以死表明清白。9月26至28日晚上,蒋爱珍一连三夜几乎未眠,她给工作组写了万字申诉书,还给父母、兄嫂、朋友等人写了多封遗书,准备一死了之。
9月29日,团里为了迎接国庆举行打靶演习,枪法很好的蒋爱珍也被通知去参加打靶训练。
这时,一个念头从蒋爱珍心中掠过,她想:她自杀以后,谢世平、李佩华等会散布谣言,说她畏罪自杀,她既然抱定一死的念头,为什么不把他们一块儿带走呢?
训练结束以后,蒋爱珍没有把枪交上去,医院走去。路上,她把收集起来的8发子弹压进弹匣,她要开始复仇了。
蒋爱珍走进内科诊室,看到李佩华在跟另一位医生张凤梧交谈,蒋爱珍叫了一声“李医生”,李佩华下意识地一抬头,就看到蒋爱珍充血的眼睛,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正在瞄准他。蒋爱珍说:“你不是想逼我死吗?我先打死你!”说着一扣扳机,李佩华应声倒地。李凤梧见势不妙,拔腿逃了。
蒋爱珍走出内科诊室,看到谢世平的妻子钟秋在跟别人说笑,钟秋是传播谣言最起劲的人,蒋爱珍看到她,气从胆田生,一枪把钟秋打倒。
李佩华的妻子听到枪声,出来询问是怎么回事。她也是一个谣言传播者。蒋爱珍举枪把她打倒。医院,看到妈妈躺在地上挣扎,想把妈妈扶起来。蒋爱珍把孩子拉开,对着李佩华妻子头上又是一枪,李佩华的妻子不再挣扎了。
谢世平见势不好,飞快逃回家中,钻到床底下躲了起来。蒋爱珍拿着枪来到谢世平家,谢世平家口有一条狗冲着蒋爱珍汪汪直叫。蒋爱珍可以开枪打死它,但她觉得狗没有错,逼她的是狗的主人,因此没有伤害狗。谢世平的儿子在家,蒋爱珍也没有伤害谢世平的儿子。
这时,蒋爱珍持枪杀人的消息已经传出去,群众把她包围了。蒋爱珍觉得群众是无辜的,她虽然枪里还有几发子弹,但也没有伤害一个群众。她在操场上僵持了约一个小时,缴械被捕。
蒋爱珍被捕以后,团里把她的事件定性为“反革命杀人罪”,被她杀死的几人被追认为革命烈士,为他们召开追悼大会。很多群众对此不满,这几个人分明是死于给别人造谣,怎么能算革命烈士呢?
团长本来想把这件事压下去,由于影响太大,压不住,只好把蒋爱珍交给石河子中院审理。石河子中院院长王心如和公安局李宗儒通过调查,发现蒋爱珍是被逼无奈,她最初一直相信工作组,希望工作组给她主持公道,对工作组绝望以后才杀人,也没有伤害无辜,不符合“反革命杀人罪”的罪状。
最终石河子中院迫于压力还是判处蒋爱珍死刑。王心如对此不满,到乌鲁木齐向高院反映情况。乌鲁木齐高院复审,也认为蒋爱珍不是“反革命杀人”,改判为死缓。
王心如仍不满意,他把此事反映给《人民日报》,《人民日报》派出五名记者到石河子走访调查,通过耐心细致地调查,《人民日报》于年10月20日刊登长篇通讯“蒋爱珍为什么杀人?”
文章结尾说:“蒋爱珍杀人是在被诬陷被迫害的情况下做出来的,对蒋爱珍必须依法制裁。但是,人们普通认为:仅此不能平民愤,必须对酿成这一惨案的有关人员和其他严重违法乱纪者,追究法律责任。”
通讯发表以后,在全国引起轰动,编辑部收到封信,很多信上是几十人、几百人联名为蒋爱珍求情,共计有2万人之多。
年,新疆高院对蒋爱珍案件进行公审,已经关押7年零3个月的蒋爱珍以“故意杀人罪”判处有期徒刑15年。由于她在狱中表现良好,获得减刑,最终服刑12年。在蒋爱珍坐牢期间,有无数人出于对她的同情给她写信或寄钱寄物。
蒋爱珍被捕时22岁,年释放回家时已经34岁,母亲抱着她大哭。蒋爱珍回家以后,医院工作,她与一位经历过坎坷非常同情她的男士结婚,生了一个儿子。
云开雾霾散,蒋爱珍终于过上了现实安稳的生活。